方增先(~)二零壹九年十二月三日的傍晚,杭州的气温骤然下降到零下三度,预示着又一个寒冷之夜的来临,十九点三十六分,手机里显示出一个令人十分悲痛的信息:方增先老师逝世了。一连几天夜不能寐,一躺上床,方老师那和蔼可亲的笑容便浮现在眼前,往事如影,一幕一幕在脑海里闪过,我的思绪拼命地想抓住那些影像,那些令人难忘的情景……粒粒皆辛苦,年,99cmx56cm初识方老师,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季,吴山明老师带我们国画班的创作,有一天他来到教室说方增先老师来了,大家想不想见一见,同学们一听高兴坏了,因为那时方老师身体不好,在上海家里养病,不常来杭州,能有机会见到我们心中的大画家,当然求之不得。于是当天晚上在吴山明老师的家中。我第一次见到了方老师。说实话,看到方老师的第一眼,与我想象中的方老师落差有点大,在我的想象中,能画出《粒粒皆辛苦》、《说红书》、《艳阳天插图》的画家,一定是高大、帅气、潇洒,具有一派艺术家气息的人,可是眼前的方老师却是那样的一个普通人,头戴着四块瓦的棉帽,身穿一套深色的便装,身材矮小,坐在那里毫不起眼,方老师说话的声音和蔼可亲,脸上浮现着亲切的笑容,唯有那双眼睛显得与众不同,机灵而炯炯有神,充满着智慧的光芒。一九七八年,浙江美院文革后恢复研究生招生,方老师与顾生岳老师搭档招收了文革后第一届研究生,我与另外两名年轻老师一起被安排到研究生班进修,成了方老师的编外研究生,整整两年从基础课到创作课,在方老师、顾老师的指导下学习。说红书,年,97cmxcm方老师出生在浙江中部兰溪县的一个叫西塘下的山村里,幼年的乡村生活在他的身上烙下了深深的印痕。乡村人特有的质朴情感和执着的信念,如同一根线,无论方增先这架风筝飞到哪里,线的另一头总系在西塘下的山村里。无论是父亲的文字启蒙,还是妈妈的绘画诱导,乡村文化的熏陶,是方老师艺术创作之根,正是这根扎得深,方增先这棵苗才得以成为参天大树。家乡浓郁的乡村文化的滋养,为方增先日后的中国画创作种下了胚胎。他从山坳坳里走出来,却从未忘记过那粉墙黛瓦的乡景,那委婉动听的乡音,家乡的板凳龙上的彩画,是他最早看到的美术作品展览,外婆家的白墙是他涂鸦学画的好地方。少年的方增先像一块海绵,拼命地汲取乡村文化的营养。"清溪凉浴,牛背夕阳",故乡的点点滴滴都刻在了方增先的心头,这种浓浓的乡思乡情,凝结成了他对农村对农民的无限深情,也成了他终生艺术创作的源泉。他画中的主角大都是农民,作品的题材大都是农村生活,他满怀着深情去画中国最底层的劳动人民,画他们的喜怒哀乐,表现他们的勤劳、质朴、善良。“以人民为中心”在当下似乎又成为一个时髦的口号,可是真正付诸于创作实践的人却并不多,而方增先以他终生的艺术创作,践行着“以人民为中心”的宗旨。工人的女儿,年,45cmx38cm方增先的一生是艺术的一生,在长达八十多年的岁月里,他是一个永不满足的求知者,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探索者,是一个永不驻足的跋涉者,是“活到老、学到老、创作到老”的典范。他出名很早,二十四岁便画出《粒粒皆辛苦》一时名噪天下,其后他的创造性才华便如泉涌,佳作不断问世,三十三岁画出《说红书》,四十四岁画出《艳阳天插图》,五十三岁画出《帐篷里的笑声》,五十八岁画出《母亲》……说得夸张一点,二十世纪后半叶的中国人物画坛,仿佛就是方增先的天下,每隔几年,方增先都会用他的作品掀起一片波澜,而且他决不重复自己,总是以新的面貌出现,给人以惊叹。“借用恩怨在何许,一语不答重行行。”方增先一生的艺术实践,是对吴昌硕的这句诗的最好注解。我曾亲眼目睹了他创作《任伯年像》的全过程,前前后后有七八稿之多,不满意扯掉重来,扯掉重来!母亲,年,10cmx10cm记得有一个夏天,他在杭州华侨饭店画创作,遇到了笔墨处理上的矛盾,他把我和刘国辉老师叫去,说想听听我们对作品的看法;作为一名大画家,他却很少举办自己的专题展览;中国美术馆很早就约定了他的展览,可他推了又推,总是说没有准备好。二零零九年,盼望已久的他的大展终于在浙江美术馆展出了。参观的人如潮,好评也如潮,可是他不满意,傍晚当观众退去之后,他把几个熟悉的学生特地叫来,分别听取他们的观后感;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期间,他一听有同行、专家来参观,他不顾年迈体衰,一直陪着参观,方增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谦虚谨慎的人。艳阳天,年,8×9cm方增先不仅是一个大画家,也是一位杰出的艺术教育家。他从一九五三年毕业留校到一九八三年离开杭州去上海,在浙江美院任教整整三十年,方增先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学者型的大家,跟在浙江美院任教的三十年是分不开的。年,潘天寿、黄羲、刘江、方增先等与毕业生游杭州湖心亭早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他根据自己研究所得,便撰写了《中国人物画的造型问题》,敏锐地感到现代中国人物画必须建立起自己的造型体系,他系统地梳理了中国传统造型艺术的特点,创造性的提出了“团块结构”的理论,丰富了中国画传统的美学思想。令人难忘的是有一年的夏天,他冒着三十七八度的高温酷暑,在教室里与我一起画素描,即便赤着膊也是汗流浃背,他那时已是名誉全国的大画家了,对待基本练习还是如此用功用心,真令我们这些做学生的汗颜!年,金浪、史岩、邓白教授率领教师在敦煌考察学习古代艺术,右三为方增先方增先走了,但他给后人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财富,研究他的艺术,发扬他的精神,继续他未完的事业是对他最好的纪念。在他逝世的第二天,中国美院便召开了追思会,八十多岁的老教授王庆明先生动情地说:“方老师走了,大树倒了,根蔓还在。”
往期回顾
柯建东:给绘画一个自己的理由预览时标签不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