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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丧事前后
■杨兆宏
01天寒地冻,风飞雪舞。小印子围着火盆,用一把蒲扇对着火盆呼呼地扇着。火盆里煨着一个药罐子,滋滋地冒着白气,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一阵风裹着雪花从门缝里挤进来。小印子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起身掩实了门,又缩了缩身子坐回原处。他的手里还攥着扇子,思绪却跑到了别处。现在他正在想着上高中的妹妹兰花。这么冷的天,正难熬呢。这几年,忙着为大哥二哥办喜事,家里早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妹妹是个懂事的丫头,在学校里省吃俭用,从不吵着要钱。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还穿着带补丁的衣裳。上了高三,起早贪黑的,学习紧张,营养又跟不上,人瘦的像竹竿。小印子想着想着,不禁鼻子发酸。他怪自己没本事,就一个妹妹还照顾不好。倘若妹妹和他吵吵闹闹,他兴许还会好受一些。本想两个哥哥结婚后日子会好过一些,可是那两个王八蛋成家后各忙各的,明里仍是一家人,挣钱却都往小口袋里装,嘴往大锅里伸。“咳……咳咳……”老爹在里屋又咳嗽了。“小印子……小印子……过来!”爹爹在喊。小印子忙放下手中的扇子往屋里跑,却没注意脚下,被凳子绊了一跤。他没顾得上疼,连忙爬起来走到里屋。爹侧躺在床上,脸色蜡黄,颧骨凸出老高,正咳得厉害,吐出的痰带着血丝。医生说这是肺结核,晚期,治不好。可小印子不信,还在一个劲地寻医抓药。爹爹去了,他小印子怎么办?“你大哥呢?怎么几天不见影子?”爹问。“他正忙着呢。狗蛋病了,怪厉害的。”小印子撒了个谎。暗地里把牙咬得咯咯响。这狗日的大哥!就知道在床上挺尸,被家里那个狐狸精迷住了。爹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不来看看呢?小印子恨意一起,就真的希望狗蛋病一场,让大哥和那个狐狸精忙活忙活。“你二……二哥呢?怎么也不来?”“他前几天揽了活,听说扣了合同,时间紧,误了工期要罚款。”小印子说话的时候,见爹的眼光黯淡下去。“去……去把他们找……找回来……就说老子有……话要说……咳……咳咳……”爹一激动,又咳嗽起来。小印子赶忙给爹捶背,扶他躺下,就出去找二哥。来到二哥的院子里,刚想进门,却听到屋里传出吵架的声音,小印子驻了足。“爹病得这么厉害,几天没有过去看看了,好歹也该瞧瞧吧。”是二哥的声音。“你敢去!恶人有恶报,报应到底来了。要不是听信传言,说你爹有不少存款,怎么会被骗到你家?现在肺结核晚期,听说还传染,你要是给传染上了,我和虎子怎么办?到时候我非带着虎子离开这个家……就不让你去,看能怎么样?”二嫂的声音又脆又尖,像刀子一样割着小印子的耳朵,他觉得心里刺痛刺痛的,悄悄地又走了回去。02这几天,天气一直不放晴,天空灰蒙蒙的,像有一张灰色的大网罩着。北风呼呼地刮个不停,雪下得蝎虎,房屋上和大地里压着厚厚的一层,许多竹子都趴在了地上。小印子跑前跑后,忙的滴溜溜转。草药捡了一大堆,药罐子天天煨个不停。苦药一碗一碗地灌进爹的肚子里,终于还是没有能够留住爹爹的命。爹爹咳得太厉害,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撒手而去。听到断气炮声,大哥二哥全家慌慌忙忙地来了。邻居们也都来了,帮着操办后事。大嫂二嫂扒着棺材哭得痛彻心扉,家里乱哄哄的。主持丧事的本家叔叔喊小印子去买孝手巾,左右不见小印子的踪影,急急地派人四下寻找。冰天雪地里,小印子呆呆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脸,雪花无声地落在他身上,四块瓦帽子上堆了厚厚一层。“印子哥——印子哥——你爹去世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家里忙得很哩!你二嫂说你不孝心,没良心,连爹死了也不哭一声。”邻居小芸终于找到了这里,很是焦急,老远就喊着。“狗日的到底是哪个没孝心了?爹活着的时候他们都当龟孙子,怕得传染病,躲得远远的,缩头不出,不送一杯水,不端一碗饭。现在爹死了,她们干嚎装孝心,让他们装去,我瞧着就恶心!”“我们都知道呢,印子哥!你爹生病这么长远,都是你跑前跑后,端茶送水,熬药把尿的,你才是真孝心。她们只不过想让人家瞧瞧她们多孝心。其实,那都是表面的,哭又不要钱。家跟近邻的谁不知道?不过,你不哭,可你得回去呀,省得让人家笑话。”小芸连拉带扯的把小印子拉了回来。晚上,妹妹兰花接到信从学校里赶回来了。还没有放下菜罐子,就扒在棺材上哭得死去活来。她哭她太苦,十岁就没了娘,现在爹又走了……她先是扒着棺材哭,扒不住了,坐在地上还哭,最后嗓子哭得出不了声,谁也劝不住。众亲朋邻居们闻者伤心,那些眼泪弱的无不跟着落泪。先前小印子一个眼泪也没有掉,见妹妹如此伤心,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他越哭越伤心,不全是哭刚去世的爹。妹妹一哭,他心里就难过。他哭苦命的自己和可怜的妹妹。人生大事还未了,爹就走了。他又哭哥嫂的无情无义,丝毫不讲父子感情兄弟情义。爹没去时,尽管负担重,自己累,但他不怕,他背后有靠山,那就是爹。他从来就没有觉得久病的爹是累赘是负担。现在爹去世了,靠山倒了,他的心里空寥寥的了。倒是两个嫂子现在不哭了,不知所措地、尴尬地看着兄妹二人。一旁的小芸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却顾不上,忙着给兰花擦眼泪。在哥嫂的操办和众邻居的帮助下,丧事办得很顺利。二哥甚至请了鼓乐队,哀乐传出老远。爹活着的时候没有享到福,死去时倒是很风光。圆火刚过,小印子就催妹妹到学校去。他从大哥手里要了四百块钱塞给妹妹,当然这些钱是办丧事收来的礼金。兰花望着三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她硬是没有让它落下来。接过三哥的钱,她没说什么,她的意思都在眼睛里,她知道三哥是懂她的。有一件事情她没有说,昨天晚上,小芸姐偷偷在她包里塞了一件毛衣,说是学校里冷,专门为她织的,还让她不要告诉三哥,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她,不要拿她当外人。兰花接受了,她明白小芸的心思。她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抱着这个好心的姐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03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过了爹的五期。这天,大哥二哥来找小印子商量事。大哥说:“爹死了,家里也没有什么负担了,兄弟三人在一起过日子,人口太多,也不方便,还不如分开过,利索一些。”“分家是可以的,但是兰花怎么办?跟随过?”小印子问。分家就分家,反正他小印子田里地里一把好手,又不是养不起自己,顶天是娶不到媳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不能苦了兰花。“兰花嘛……这个……我们再商量商量吧!”二哥说。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些瓶瓶罐罐的破烂,早就没影了。在族长和公亲的主持下,倒也分得干脆。待讲到兰花跟随过时,大嫂抢先发话了。她说:“兰花心灵手巧,学习又好,将来肯定有出息,是能挣大钱的。平日里她和老三最合得来,交给老三我们都放心。”“是啊是啊,兰花最喜欢她三哥,和我们过的话,她肯定不乐意,觉得受委屈。”二嫂在一旁连连称是。他们都明白,兰花上学要钱,要是考不上学,在家待几年就要嫁人,还得赔嫁妆。要是考上了,花钱更多,反正是个包袱。小印子开始是希望两个哥哥能承担起抚养妹妹的责任。毕竟他们都成家立业了,而自己还是一根人。听嫂子们这么一说,寒心了。他知道,即使勉强让兰花和他们过,日子也难熬。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妹,他可不忍心让她受罪。既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和自己在一起,虽然日子紧点,但供养妹妹上学,还是可以的。另外,从妹妹一方考虑,他知道妹妹也不愿和大哥二哥在一起。妹妹是个要强的姑娘,和他们在一起难免要看嫂子的眼色,那平日里指桑骂槐的牢骚,兰花哪能受得了?真要是和他们在一起,估计兰花上不完高中。眼见兰花年年拿奖状,读书又这么苦,将来肯定有出息,要是耽误在两个哥哥手里,他小印子良心上就过不去。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兰花放假回来了。爹去世不久,她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劲来。进到屋里,看着眼前的景象,人去床空,不禁又悲从中来。可怜的兰花,还不知道如今三个哥哥分了家。小印子把分家的事和妹妹说了。末了,他说:“大哥二哥家里难,有孩子,吵吵闹闹的,不方便你学习。再说,我一个劳动力,没有负担,今后你跟我一起过,最合适。你放下心,不要想别的事,最要紧的是上学,三哥会全力支持你的。”兰花惊呆了。她想不到短短的时间,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爹死了,三个哥哥分了家。虽然说她跟大哥二哥过学习不方便,那是安慰的话。其实,她心里明白,大哥二哥把她看成累赘推给三哥了。从心里讲,她最愿意和三哥在一起。从小,她就喜欢这个少言寡语心肠好的哥哥。妈妈去世后,爹爹身体不好,她就一直把三哥当做靠山。考上高中时,家里没钱,大哥二哥叫她不要念书了,回家干活,还是三哥坚决支持她,到处借钱供她上学。现在,要她跟三哥过,她十万个乐意。可一想到自己正上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她成绩在班里拔尖,老师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考一个不错的大学。如果真像那样,三哥哪有钱供她上学?不过她也不怕,真要是考上了,她就自己借钱读书,毕业后自己还,不能太连累三哥。要是考不上就在家里好好干活,帮三哥把小芸姐姐娶过来,然后嫁人,决不向三哥要嫁妆。想到嫁人,兰花早就在心里定下了标准:相貌不一定要好,但人一定要靠得住,有良心,有担当。最好是像三哥那样的。04就在兰花回家的第二天晚上,几个舅舅一起来到了家里。他们和小印子谈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小印子就忙着请人。生产队长,大队书记,族长,还有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全都请到了。大舅当众宣布,妹夫去世之前,曾留下遗嘱,将他的三万块钱留给抚养兰花的人,作为兰花的学费和置嫁妆用。根据现在情况,征得兰花同意,现在应该把钱交给小印子妥善支配。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传言爹爹有钱,不是空穴来风。原来,爹在世时,家里来过一个收古董的,看中了他们家那些坛坛罐罐,给了三万块钱。爹知道自己的病,他放不下兰花,老小还没有娶媳妇,又了解两个大儿子的德性,就把钱偷偷交给兰花几个舅舅保管,以后交给抚养兰花的人。即使是自己快不行了,他也没舍得动那个钱。消息宣布后,屋里静了好久。突然,二嫂破口大骂起来:“原来传言都是真的!这个老死鬼,临死都不干好事!凭什么钱都给兰花?”大嫂也像疯子一样拼吵起来。“平时不孝心,对自己的爹都不管不顾,还要分钱?小印子,把她们轰出去!”大舅发话了。此时,闻讯而来的邻居们站满了院子。“真不要脸,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是啊,当初就是冲着钱嫁过来的,现在没分到钱,耍疯!”……众邻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打她,打这不要脸的!”不知谁喊了一声,然后一只破鞋飞过来砸在二嫂的头上。二人见势不妙,从人空里钻出去,在人们的怒骂声里灰溜溜地跑了。此文发表于六安市文联刊物《映山红》
作者简介杨兆宏,安徽金寨人,初中语文教师。爱好写作和书法,在《人民日报》《新民晚报》《新安晚报》《小说月报》《青少年文学》等刊物及《皖人春秋》《聚力阅读》《光慈文学》等网络媒体发表文章若干。《同步悦读》是一个面向全球发布的新时代微媒体。每日更新,主推原创,分享精品;不唯纯文学,只重悦读性;读好文字,听好声音,欣赏有魅力的音乐。年6月2日被搜狐网站正式列入合作伙伴,发表在同步的作品,除微刊阅读外,同时拥有众多的网站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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