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作家middot微刊陈守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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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期

贵州作家·微刊

作者小档案

陈守湖,笔名老湖,贵州省作协会员。生于年代,侗族,原籍贵州天柱。现供职于贵州日报报业集团,高级编辑,贵州都市报副总编。武汉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艺美学、大众传播、少数民族文化。作品主要发表于《民族文学》、《山花》、《散文》、《散文海外版》、《美文》、《作品》、《青春》、《滇池》等刊,出版有散文集《草木书》、时事评论集《意见》等。近年10余篇学术论文发表于《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中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贵州社会科学》、《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华文文学》等核心期刊。

斋姑

斋姑是我祖父的姑姑,我高祖父最疼爱的小女儿。当然,斋姑是后来村里人叫的名字。她原来的小名叫花姑。

我的高祖母在生了她疼爱备至的老八后,没有打算再生孩子了。那个时候,她开始服用侗医陈九的一个处方,开始了绝育的准备。这一年,她已经年近五十了,她已经先后生下了八个孩子,六男二女。她旺盛的生育能力,使她获得了全族的尊崇。频繁的生育,也使她开始走向衰老。我八岁那年,我的祖父在书箧里找到了一幅画,这是高祖母留下来的唯一影像。画面上的女人,有着端庄的容貌,但看起来十分的苍老。祖父辨认了画上的时间,这是高祖母五十多岁时留下的。

花姑的出生十分偶然,在服用陈九绝育药之后三个月之后。陈九来访,替高祖母把脉。这一把竟然把出了喜脉。陈九极其沮丧,他对德高望重的高祖父连称对不住。高祖母也是极其沮丧,她对自己身体绵绵不绝的生育能力十分厌恶。而我的高祖父却十分开心,他说,那就再来个小女陪在身边吧。谁知,竟遂了他老人家的愿。民国十八年,花姑平静地出世了。高祖母十分生气这个孩子的唐突到来,她不喜欢花姑是全族人都知道的事。一个后代人如今依然传递的说法是,花姑生下来五个月,她就狠着心隔了奶,用朝天椒的汁涂在了她的乳头上。小小的花姑在试了无数次之后终于绝望,不再靠近她的母亲,甚至高祖母一接近她,还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她就哭起来,一哭就不会停止,而高祖母一离开,她立刻止住哭声。高祖母十分后悔隔奶太早,母亲的气味还没有让这个孩子记住。没有办法,花姑八个月时,花姑交给了我的大曾祖母兰芝照看,那个时候她的孩子正两岁,且还没有断奶。

大曾祖母充足的奶水,使花姑如鱼得水,长得漂亮而可爱。大曾祖母兰芝是当年湘黔边境著名的美人。地妹寨的人们都说,花姑吃了兰芝的奶水,长的样子也跟着兰芝了,这使高祖母十分愠怒。觉这个花姑似乎前世与她就是冤家,冷不丁地在肚子里呆下来,连陈九百试百验的绝育药也拦不住她。而在花姑之后,高祖母再不用服用什么绝育药,花姑仿佛耗尽了她最后的生育能力。花姑虽然在四岁时回到了她身边,但晚上还是要回到她的大嫂那里去,不让她去,她就一晚上睁着眼,她漂亮的瞳孔在油灯下发亮,但不哭不闹,一句话也不说。高祖母十分地难过,她前前后后带过这么多孩子,也算是哄孩子有办法的人。谁曾想,在她这个最小的女儿身上,她那一套全然失效。这样,花姑又再次跟随她的大嫂一起生活。这一去就到了十岁。

虽然民国政府在乡里开有新学,但高祖父的私塾依然有湘黔边境数十子弟在这里念书,只是他们都是学校放假时才来读。我饱读诗书的高祖父骨子里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他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出身诗书之家却一个字也识不得写不上。直到有一天,他在他的大儿子家吃饭,听到十岁的花姑念念叨叨地将《三字经》从“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背到了“读史者,考实录。通古今,若亲目。”这个顽固的晚清读书人才觉得愧对了女儿们。由此,花姑开始了她纯粹的私塾生涯。

我祖父与他这个小姑姑年纪相仿。那个时候,他在乡里的国立小学念书,回家后与花姑一起上私塾的课。祖父记得花姑十二岁那年写的一首诗中的两句——“半溪烟雨长。一村桃李乱。”写的是地妹寨清明时节的景象。这两句大约经常被地妹寨的后人说起,许多老人都记得起这两句诗。有一年,我给老宅写春联,堂屋的大门上写的就是这两句。许多老人看着这两句诗,流下了眼泪,他们与我喝酒时说,崽哟,想不到你记得你太姑婆这两句诗。

花姑像一朵清丽的春兰,在地妹这个边远的侗族村寨开着。但聪明的花姑虽擅诗书,却不擅女红。侗族人家的女儿,纺与绣是最基本的手上活。离开这两样手艺,嫁人都困难。可花姑就是学不会,她的大嫂兰芝,这个地妹寨女红最好的妇人,手把手地教这个聪明的小姑子绣鞋垫、搓麻线、纺棉花、织侗布,但聪明伶俐的花姑一拿起针线就哆嗦,一只鞋垫绣了半月也没有绣成。娇嫩的手被针弄得一手血。害得她的大嫂每一次都心疼得眼泪花花。高祖父看到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儿手上的针眼后,决定让她停止学女红。他说,由着她的性子吧。

花姑整天躲在房里头写字读书,她的字我童年时看到过,那是一本她手抄的族谱,这样的事情一般是族里的男子来做的,族谱让她来抄,足见高祖父对她的溺爱。在我模糊的印象里,她的小楷写得十分地工整清秀。可惜她手抄的那本家谱,在一次小小的火灾中毁掉。她的画像现在依然存在老宅里,削骨窄容,娇小玲珑,极其清秀。

高祖母的娘家先来提亲了。侗族的风俗里,娘亲舅大,母舅家的儿子有着优先的提亲权。双方的父母自是没有什么意见,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联姻方式。但花姑却死活不嫁大她三岁的表哥。如此聪明伶俐的外甥女做不成媳妇,舅家十分地恼火,反复地给我的高祖母施加压力。但从来就与这个小女儿不亲近的高祖母又有什么办法?她这个倔强的小女儿工整地用小楷写了个条后贴在房门上——“若嫁舅家郎,不若伴清灯。”这极大地挫伤了母舅家的感情,此后母舅家再也无人来地妹寨走动。但我聪明一世的高祖父没想到,他的小女儿最后的命运,其实在这次抗婚中便清晰了。

花姑十九岁那年春天,地妹的河柳绿得早,地妹的山桃绽得快。村里来了个年轻人,讲一口的客话(侗族人对汉话的称呼)。他来得远,他是湖南宝庆人。这个江湖郎中,有一副好身板,礅实得像一头山猪。不过,这个山猪一般健壮的男人有着极好的口才与肚才。

宝庆郎中来到地妹寨的时候,正值春社,花姑在私塾里拟学联。刚想好了上联——师老学未老,正在那里发呆,这个宝庆郎中不知何时进了私塾门,看一眼就对了句——地昧人不昧,吓了花姑一跳。回头一看,一个黑壮的郎中立在门槛处,不由脸上绯红。不过聪明的花姑马上就由愠怒变成了欣喜,这个郎中对得可是太好了,将“地妹”这个地名也谐音进去了。

宝庆郎中由此成了高祖父的座上客。文静的花姑绣花不在行,采药倒是一把好手,她领着这个宝庆人与陈九在地妹的山间转悠,采来了大把的药材。七叶一枝花,益母草,紫芝,一朵云,当归,山参,天门冬,海金沙……花姑记诵药材的能力,让宝庆人和陈九惊讶不已。陈九对高祖父说,花姑该学医师的,你看她认药找药比我还厉害。

宝庆人是在那年春天的尾巴上走的,高祖父设了宴,请了陈九作陪。宝庆人是一个无私的郎中,这一个多月里,他采了大量的药材,留下了许多方子,交给了陈九与花姑。那个晚上,地妹寨的人们又听到了他们久违的高祖父的酒歌,这个老夫子歌词作得最好,但他却不轻易唱。关于高祖父的歌声,祖父是这样说的——“他一唱歌,一寨人家的碗筷锅铲都停了。”据说,那个晚上,花姑帮着她的大嫂兰芝,在厨间跑来跑去。那个晚上,她们姑嫂共温了九壶烧酒。

宝庆人在歌声与酒香中去往他的故乡,他再也没有回到地妹寨。

那个宝庆人走后的第一年,花姑学会了绣鞋垫,她仿佛在一夜间领悟了女红的精要。她绣的鞋垫比她心灵巧的大嫂兰芝绣得还漂亮,她两个夜晚就能绣成一双。她的鞋垫绣的全是药用植物的图案,益母草,马鞭草,四块瓦,夜关门,望江南……侗医陈九说,花姑的鞋垫都快成本草图谱了。

那个宝庆人走后的第二年,花姑学会了织布。她曾经抖抖索索的娇手,一触到织梭竟然如此麻利。看她织布像是看飞梭子,弄得人眼花缭乱。她一场时间(两次赶集日中间的间隔,五天)就能织成一匹侗布。她还学会了染布,她对那些蓝靛的使用似乎无师自通,煮与染都是如此的火候精准。

那个宝庆人走后的第三年,花姑学会了唱歌。她唱的情歌让四月里的忍冬花开得尤其地热烈。那一年正月十七,舒家九妹出嫁,她唱的出嫁歌让九妹肝肠寸断,让守嫁房的所有人泪如雨洒。

第四年,花姑生了一场大病,她神思恍惚地过了十天,醒来后不再绣鞋垫,不再织布,也不再唱歌,甚至也很少说话。我的高祖父以为她落洞了,请来晃县著名的法师,但无济于事,她依然沉默寡言,神情落寞。那天的重阳节,我的高祖母做了一个梦,家仙托梦说要建一个庙,让花姑去那里头住,病就自然会好了。

第五年,庙建成了,花姑住到了庙里。她的大嫂兰芝陪她住了六天。这之后,她就一个人住在里边了。她不让别人进入她的房间,家里送的米、菜都放在外间。她又开始写字了,她写了两大捆毛边纸。她过年也没有回家,她只吃素,不沾荤。那年除夕,她还写了副春联:清灯常伴犹觉暖,枕书偶翻未知寒。

第六年的春天,毛桃子开花了,粉红的花团,将地妹的山野弄得闹闹热热。那年高祖父的春联贴得晚,三月间了,他才将花姑少时的两句诗“半溪烟雨长,一村桃李乱”作春联,贴在堂屋的大门两边,边贴边垂泪。令人意外的是,花姑回家了,她与家里人一起吃了饭,一大家子都到了,有十八个人。花姑还喝了不少酒,她的脸绯红。她给全家人唱酒歌,神情欢快,像回到了她的少年时代。我的高祖父老泪纵横,他给自己的女儿唱了一首歌,据说里面有两句是这样的——“阳雀归春呃人有家,有父母的儿女在天涯。”

那天晚上,花姑还是回到了那个庙里。第二天,她的嫂子兰芝去给她送菜,叫了半天没人应,推开她的房门,花姑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脸上红润依然,仿佛昨晚的酒意未消。陈九赶来号脉,她已经死去多时了。陈九扳开她的嘴,然后迅速地合上了。他问我的高祖父,你那烟膏子呢?高祖父忙回家一看,藏在书箱里的烟膏已经不在了。“烟膏下酒,命都没有”,这句话老家人都知道。

因为没有出嫁,也没有子女。花姑自然不能上祖坟,葬在了离地妹寨很远的深山里。现在已经找不到她的坟茔了。她曾经居住的小庙,在年冬天时毁于顽童玩火。庙的遗址,地妹寨的人叫做庙上,尽管它只是很小的一块屋基地。花姑死后,人们说起她时都叫她斋姑,尽管她吃斋的日子并不长。

记忆中的三个小镇之一:贡溪

巴龙秀,铁厂坡,凉亭坳,下河,蒲家寨,这是从湘黔边境那个叫地妹的侗族村寨到贡溪必经的几个地方。当然,现在的人们大都不走这条路了。村上的年轻人,多半坐农用车去。要不就是走到岑庄,坐班车去贡溪。而我每每想起贡溪的样子,这条路却始终如一。

贡溪其实距地妹也就20多里路。但对于幼时的我来说,它就是我的晃县,我的贵阳,我的长沙,乃至我的北京。在我那时有限的地理体验中,它类似如今巴黎对我的诱惑。

我一个人赶贡溪的乡场,是在14岁时。我到贡溪是去买点肉菜。那是一个农忙的季节,家里来了很多亲戚,他们是来帮我家插秧的。至今想来,父亲作出让我一个人赶贡溪的决定仍是那样的出乎意料。毕竟,十六岁前的我,每年都要大病一场。

父亲给了我10块钱,那时贡溪肉市的猪肉价格是一块二每斤,父亲说,买7斤肉。再买点炸豆腐哦,早点回,等着做夜饭的。

巴龙秀,铁厂坡,凉亭坳,下河,蒲家寨,当我念完这些名字,贡溪就到了。太阳很大,进街口时,有些牛客牵着一串黄牛在讨价还价。那些人与牛都伸出了舌头在喘气。街面上,有油炸粑的味道在飘。还有人在叫卖一种饼子糖,有小芝麻粘在面上,香气迷人。提着小篓的我,流着口水,低着头,不敢正眼看那些小贩。我的目的是贡溪街的肉市。

街口是电影院,这里我进去过。我记得看过一部《51号兵站》,而情节却相当地模糊了。电影票5角钱一张。提着小篓的我在这里没能低头走过去,看着那些大幅电影海报,不争气的清口水在嘴里直转。卖电影票的是一个男子,在那小小的门洞里,他的神情极其诱人,手中那黄色的小票晃得我有些晕。我提着小篓站到了卖票的窗口,我在看他的票,他也在看我,我先是有些惶恐,但随之而来却是慢慢涌起的勇气。年少多病的我个子实在太小,离他那个小窗口都还有些距离,但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我觉得我倏地长高了许多,一种与成年男人目光对话的自豪,在一个15岁少年的头顶缓缓升腾。

但对话以我的失败而结束,他收了我一块钱,那种红色的一元钱——我要看两场电影。我进去时正在放一个科技短片,在讲泡桐树的生长。在现代摄像技术的帮助下,那些树在十分钟内完成了一颗种子到参天大树(甚至成为了家具)的过程。我看得十分入神,物种的成长过程强烈地吸引了一个农家少年。现在我还记得其中一种树的名字,很美,叫台湾相思。我的左边是一对情侣,他们的呼吸让我脸红心跳。

先看的一场片名现在是一点印象没有了,大约是讲一个农村女子当童养媳吧。只有哭声让我入戏,但那女人的眼泪与过分夸张的哭泣,使我如坐针毡。

《芙蓉镇》。上海电影总公司。镜头一下就打在了年的芙蓉镇上。

上来就是一段歌声,那歌声就像我经常听到的玩山的姑姑或叔叔们唱的那般亲切,胡玉音家的石磨仿佛就是我家那扇从贡溪买去的石磨。吊脚楼,有些灰旧的板壁,米豆腐,赶场的山民……似曾相识的场景将我死死抓住。胡玉音,这个芙蓉姐,笑起来是那样的迷人(她甚至成为了我此后多年认可的好女人的标准长相),使我年轻的心脏跳得尤其地快。秦书田,这个秦癫子,他邋遢的外表后面藏着一颗智慧而清澈的心。五类分子,四清,阶级斗争……好多的词汇含糊地掉在我的心头,李国香的语气让我年轻的牙齿咯咯作响。多年之后,我的一位老师说话举止尤其象她,我天然的厌恶还影响了我与她的相处。但一个农家少年更多地被其中朦胧的男女关系吸引,胡玉音与秦书田,胡玉音与黎满庚,甚至李国香与王秋赦,那些无处不在的打情骂俏……在无数的性别暗示面前,我的小脸涨得通红,手心甚至捏出了水。

片子相当长,其中还烧了片,即使是焦糊的胶片味,也让我十分地兴奋。年少的我,为芙蓉姐和秦癫子的相爱而叫好不迭。而这个电影使我从此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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