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编辑:杨卫真
生活在城镇的人们或许不曾想到,在乡村要建成一间瓦房需要经过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工序,不仅要付出辛勤的汗水,更要有过硬的技术。村落的一间间瓦房构成了田园画卷里最富有生气的一部分,是乡人生存的根基,更是心灵的依托。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瓦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却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文笔流畅自然,细腻生动,字里行间饱含着浓郁的乡情,富有感染力,读之令人百般回味。
瓦房(随笔)文/琴心
旧时村落,最常见的就是瓦房。举目望去,清一色的斜顶黛色瓦屋,一座挨着一座,前前后后、高高低低连接成片。有树木青翠其间,炊烟袅袅其上,田野围绕其侧,如入水墨画卷。间或,看见一座唐突的平房大院,不用说,定是村里先富起来的人家。
瓦房多见于乡间。和平房、楼房相比,它相当大众、亲民。瓦房不挑墙体,土坯的、木石的、砖混的,皆可用做材料。早年的瓦房,多是土坯、石木的墙体,砖体结构的也有,但为数较少。乡村取土取石方便,土坯家家可做,石块结实耐用,往往成为乡民们盖房的首选。
盖瓦房,先要挖沟剔槽填垒进凿备好的条形山石夯实地基,尔后用打好的土坯或石块垒砌起墙体,选取高大粗壮、结实耐用的圆木做成梁、檩,在两侧山墙架梁、横檩,再把稍细些的木椽条一根根垂直搭钉檩上,形成两侧坡度45度左右的木质斜形构架,构成房屋的粗略形态。当然,这只是瓦房的前期框架,后面还有好几道工序。比如,制作草苫,抹泥,缮瓦、叠脊等。乡人们颇具智慧,建房的原料大多就地取材,既方便又经济。结草苫用的是田里打下来的谷秸秆或山上砍来的长荆条,把它们一束束用麻线捆扎串联起来,制作成厚薄均匀若席子一样的长条形状,就成盖房用的草苫了。草苫做好后,一条条边挨边排列,铺满木质的房屋构架后,就可以缮瓦了。
缮瓦的工序,是盖瓦房里极其讲究的一环,对匠人的手艺要求较高。屋一间,瓦三千。屋顶的瓦,是房屋的武器和盔甲。既要经得起天长日久的风吹雨打,又要保护内层的木质结构不被侵蚀,还要提供抵御寒热的适宜温度。瓦缮的好,可经百年而不漏,缮的不好,几场雨下来,就四处跑风漏雨了。
缮瓦和抹泥几乎是同步进行的,但又分出前后。因为抹泥要和草苫无缝对接粘合,而瓦片,又要趁着湿泥才能坐实坐紧而不留空当,是以,担负着上下承接的抹泥就显得举足轻重了。抹泥是用黄土加了麦糠和水搅合而成的,既要软硬适中,又要粘性密实,和好的泥,先拿抹子均匀摊在草苫上抹平压实,紧接着就可以缮瓦片了。瓦片一样是田土烧制的,但对黏土的质量要求极高,烧制过程也极讲究。先取来黏性好的黄土,筛去颗粒、杂质,加水反复翻搅出均匀团状,再一脚一脚踩实了,用特制的坯具拍打压磨,倒制出厚薄均匀、大小统一、光滑规则的“瓦坯”来,放在空地上晾晒(这期间见不得雨,否则,就会泡汤成满地黄泥浆了)。干燥后,再由壮年的劳力担挑车载地拉进瓦窑用火烧制。瓦窑多建在取土的田塬附近,多是就地势而掏建的瓮形的下装柴火、上装瓦坯的专用窑洞,中间有洞孔连通,顶端竖起高高的烟道。烧窑时候,窑炉里是彻夜火光通明的,烧窑的匠人要不断往窑里添加柴火、昼夜烧制。乡人出得力气,取土、打水、和泥、制坯、晾晒、烧制、出窑,无一不是力气活。没有一身好力气是胜任不了瓦匠行当的。不止力气,还要耐得住高温。瓦窑里的温度极高,窑炉散发出来的热气,即使站在数米开外,也能感到热浪的浓烈。瓦片的烧制过程大约持续数天左右,期间,火力、温度都有要求,不然,烧制出来的瓦片,从外观到韧性和结实度就会大打折扣,只能当废料去处理了。
经历窑火烧制、洇水后的瓦片成朴素的青灰色,俗称“小青瓦”,约成年人巴掌大小,两边翘起,中间凹陷,成半月形的均匀弧线状,和庄稼人土染的粗布颜色临近。瓦匠们蹲在房坡上,一手拿抹子,一手提瓦刀,从墙体一侧檐角开始,挖一抹桶里的泥巴,取几块身旁的瓦片,从下往上,抹泥、放瓦,拿瓦刀压紧坐实,一块瓦片就算缮好了。接下来的瓦片依照同样的程序一块块交错叠压,依次铺展成行成列。期间,瓦刀既是工具,又做量尺。瓦和瓦之间、瓦列和瓦列之间的边角衔接都有讲究,叠压的面积大了,屋顶承重不起,衔接不到位了,不仅容易松动,还易进风进雨,是以,缮瓦最是考验匠人技术。缮瓦有两种方法,最常见的是“仰铺法”,即把瓦片凹面向上,一块块依次叠压成列,列与列紧密抵连,衔接处涂抹胶泥或石灰腻缝。这种缮法用瓦较少,但瓦列与瓦列衔接处易生缝隙。另一种是“俯仰法”,即在仰铺的基础上,在两列连接处加扣一列凹面向下的,形成一弧形拱起瓦垄,覆盖连接缝隙。“俯仰法”用瓦较多,且需仰瓦和俯瓦同步铺缮,这种缮法的好处是不必担心衔接处裂缝,同时增加房屋坚固度。但无论何种缮法,瓦片和抹泥坐实牢固是紧要的,不然,被淘气的鼠、猫或雀鸟几阵踩跳闹腾,抑或冰雹一阵扑棱,就易出现松动、活络,一场大风,掀飞几块也说不定,更不必说雪压雷击了。
一般情况下,缮瓦的匠人只负责缮瓦,往上送瓦、接瓦的活计另有劳力去做。他们之间多数配合默契,边劳作边打趣,手下却不停活计。要不了多久,一片片一堆堆青灰的瓦片就在这些经年风霜的手掌下被井然有序地铺上屋顶,直到覆满房坡,一列列、一垄垄地,交错叠压、凹凸有致,像极了枕戈待旦的兵士。缮瓦之后就是叠脊了,前后尖斜一致的瓦坡在顶端大梁处汇合交接,由两三层凹面向下的瓦片依次叠压,盖住中缝,缝隙间用泥巴或石灰坐实腻平,形成突起的拱线形屋脊,两端可平可翘。也有直接抹了泥巴、石灰,砌压上两层青砖,在两端加了鸟兽形状的,多是讲究些的人家。瓦坡四周有半圆形或圆形带花纹的瓦当相接,既是装饰,又具实用功效,方便雨水下流,又保护隐于其下的椽头免受风雨侵蚀。加了瓦当的房屋,于古拙中,多了玲珑秀雅,兀自地多出几分风致来。
瓦当是瓦房的花饰、点缀,瓦是瓦房的精气神。一片片瓦片密集排列,层层叠织,手拉手肩并肩地匍匐在屋顶,日复一日经受着烈日风雨。鳞鳞的瓦片,风来挡风,雨来挡雨,雪来承接,雹来迎击,守护着一代又一代人的乡梦。高高的绿树,青青的瓦房,袅袅的炊烟,构成村庄古朴清素的灵魂。
在乡间,有多少户人家,就有多少瓦房。瓦房,是乡村的标志,是乡人安身立命的所在。乡人们一辈子守着田地,除了几亩庄稼地,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瓦房。他们在里面吃住、安居、繁衍生息,瓦房,是他们遮风挡雨的港湾,是一个个家庭生存的根基,是承托烟火血脉的载体。乡人和瓦房,既相互依附,又相互存延,瓦房滋养烟火人气,而烟火人气又反过来滋养瓦房。有主人在的瓦房,即使历经百年,依然不见老态。
“瓦沟收拾残零水,并作檐间一滴声。”瓦房,是乡村发展与变迁的见证,是旧时光里檐下坐听风雨声的少年意趣,是老木窗下纺花车的嘤嘤吟咏,是烛光如豆的煤油灯下孩子们的读书声声。新雨连绵,孩童们仰着小脸张开好奇的目光,看瓦房上的青苔葱葱,看瓦檐下小燕子一家温语呢喃,看瓦屋檐廊连绵密织的水帘,清澈而圣洁的神情,像极了一朵朵佛前青莲。冬日,一场雪过,黛色的瓦房转瞬变身为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的城堡,屋檐的瓦当下一条条粗细长短不一的冰锥晶莹排列,成为孩子们眼里美轮美奂的冰雕世界。
城里也有用瓦做屋顶的,但多是琉璃瓦,富丽堂皇的那种。即使在乡间,用土瓦做屋顶的,要么是为了怀旧,要么是为了复古,真正为自住用土瓦的,极少见了。大变革的年代,科技、工艺,日新月异,繁重生产力的淘汰是必然的过程。一如瓦房,正渐次淡出历史舞台。尽管有阵痛,有追忆,有遥念,但更有欣慰。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去旧存新的过程正是人类不断探索进步的见证。也许某一天,乡村再也看不见瓦房,但不必纠结,它必定会以其他的形式更久地存续下去。一如千年前的石器、火种,并没有被千年后的我们遗忘一样。
作者简介
琴心,女,河南洛阳人。作品见于《唐山文学》《洛阳杂文年选》《洛阳散文年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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